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陆须正色道:“密迹岛自有规矩,你私自离开木屋区总是不对,何况深夜不归。”咳了几下,又道:“念你也是为修真,一切情有可原。以后记住不要再犯门规。” 九婴喏喏连声,心知陆须有意放自己一马,暗生感激。 陆须把了下九婴的腕脉,又道:“自春试以来,时日无多,你已到御剑境中期,足见你前述不虚。今天的训话就到这儿吧。” 九婴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,起身告退。陆须又将他叫住,问道:“可否将你的修真经历,细细与我讲述一遍。” 九婴从命,便从头叙说一遍,只是省去了母亲当年血神咒一节。 陆须听九婴叙说,便时而思索,时而惊异,时而微笑,听他说完,想了良久,道:“看来你天生和修真一途有缘,资质中上,境遇却是上等。”他怕九婴日后怠于练习,所以将他的资质说得降了一格,“然而,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,你日后能不能再有这样的福缘,也很难说。努力却是自己可以掌控的,因此勤练便是修真关键。放眼现在梵原的战神境人物,哪个不是勤练不息?” 九婴听陆须说得恳切,频频点头。 陆须想起一事,又问道:“虹升那日说,你接下公王怒的神武一怒时,有血色人形出现,这是怎么回事?” 那日的情景虽然围观者众多,但自神武一怒发动到九婴被击入坑中,不过是眨眼之事。围观者大多修为不够或距离太远,难以看清每个细节。而虹升是御剑境修为,又离得较近,因此看到。 九婴本不想谈及血神咒,见老师问起,也不得不答,道:“据师父楼甲说,当年在桑河堡战场,我母亲为救我而施血神咒,血神之力从此附入我体内。” 陆须听到此处,吃了一惊,追问道:“令堂是谁?” 九婴起身拱手道:“我母亲叫舍丽。” 第十一章 旧事新欢 陆须听到“舍丽”的名字,眼看窗外,勾起无限往事,忆思良久,这才对九婴道:“你可还知令堂的其他事情?” 九婴何等聪明,看他神情,早疑他当年认识母亲,此刻听陆须如此问话,知自己十余年来的谜团即将解开,心头又酸又喜,一跪到地,道:“九婴自小没了父母,更谈不上知道他们的往事!” 陆须伸手将他扶起,开始叙说他所知的那一段回忆。 “舍丽是三十多年前到密迹岛来的,那时也同你一样参加了春试。她当时苦行刚刚结束,在新弟子中年纪最轻,却也参破了罡气境。那景况,倒和这届的叶儿有几分相似。” “此后的十年,她在密迹刻苦修真,进境也颇快,竟已到御剑境中期。她在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,深得师长喜爱。当年她风华正茂,修真功课好,长得漂亮,又待人和善,当时密迹岛上的师兄,追逐她的何止百人。” 九婴以为陆须便要说出父亲之事,赶忙正身端坐。 陆须又道:“舍丽她一心只要修真,似乎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秘密,但从不对外人诉说。对求爱的师兄们视如不见,在最近一次冥梵大战的前三年,她参破了御剑境。只要再进得半分,待到得神武境,她便要离岛从军。” “修真讲求机缘,舍丽之前进步神速,若再有一点时间,她应可参破神武境。可眼看二十多年修为,差一步坎迈不过去,她许是有些心急。此后一年,她频频求教师长,却仍不能进步。” “此后,她便有一段时间没找我求教。我们几个都没有放在心上,以为她自已有所体悟,正在加紧用功。又是数月之后,火长老和我到书阁查阅泥板,却遇见了她。” 九婴知母亲必是潜入书阁,不禁“啊”了一声。 “擅入书阁是犯了门规,而且处罚极重。之前也有弟子犯了此条,被废去吐纳境后的修为,逐出密迹岛。但火长老和我平日极爱惜这个学生,此时都是大奇,责问舍丽因何如此。舍丽当时跪于地上,苦诉道:”我身被父母血仇,因此急于从军。神武境勘参不破,才出此下策。若师长要废我修为,逐出门墙,我无话可说。只求老师让我报了此仇,舍丽自当负荆前来,自废功力,接受重罚。‘“ 九婴想不到母亲竟也身负血仇,心神激荡。 陆须又道:“舍丽当时说得声泪俱下,几要啼血,我二人平日又看重这个学生,一时踌躇。我到书阁检视了重要的几件泥板,发现并无翻阅的痕迹,便排除了她窃书的可能。冥梵之战已陆续进行了百余年,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防。” “当时火长老问道:”你那仇人是谁?‘我知长老此问之意,若是普通人,她不必急于速成神武境,此人必是有名之辈。“ 九婴听到要揭开当年母亲死谜,心头呯呯直跳。 不料陆须却道:“舍丽道:”我不知仇人姓名,只是他在桑河堡杀我全家,我一定要血了此恨。‘我道:“你不知仇人性名,却如何血恨?’她道:”那仇人是北冥军中千魔使,我六岁时,他带兵劫掠边界,杀了我父母兄弟。若是两军交战,我无话可说,然而那时我的弟弟尚年幼,也被他当场残杀。我虽然年幼,却记得他右脸腮上一块青记。‘我和火长老这才明白,舍丽何以如此苦练。后来,我们终于网开一面,并未废去她一身修为,只将她逐出岛去。“ 九婴急问道:“后来如何?” 陆须叹道:“此后,舍丽都是杳无音信。想不到她竟在军前赴难!时隔数日,我后来查阅书阁泥板,才发现‘血神咒’那一板有动过的痕迹。这血咒本是神武境后才能修习,想必舍丽已默记血神咒要诀,离岛之后参破了神武境,并习练了血神咒。如今,却映证在你的身上。” 九婴一拜到地,道:“谢陆老师告诉我这段母亲身世。”他心中酸痛已极,却仍未有泪。 陆须道:“我告诉你这些,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上代的恩怨。人因父母而生于世,若连父母都不明,又谈何修真?只是,这对你的学业是否有益,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。” 九婴道:“陆老师放心,父母之仇,不共戴天,不报枉自为人。但那仇人五十年前便是千魔使,若能活到今日,修为一定大进。我此后必定全心修真,待日后慢慢查访,总要讨回血债。” 陆须将九婴送到屋外,语重心长地道:“书阁是我密迹岛重地,希望你安心修真。待到功成之时,自然能够入内,千万莫蹈舍丽覆辙。心中仇恨不要过于放纵,否则对修真有害无益。” 告辞回屋,尹喜、野凌早已坐禅入定,而九婴乍闻母亲往事,思绪翻腾,久久不平。 “母亲自离岛后,终于参破神武境。而练习这血神咒,也必是备报仇之用。而后,她一定就遇上了父亲,怀了我。后来到桑河堡战场,希望能找到仇人,可是为了救我,血神咒没有用在仇人身上,却用在了我身上。” 想到此处,他心中又绕起思考已久的问题:“修真的意义到底何在?若说是为长生,可母亲为了仇恨可以舍弃长生。若说是为了报仇?楼甲师父说母亲发动血咒前,眼中只有爱。这个问题,我想连陆老师也不能解答吧。如今我身负两代血仇,陆老师却又让我心中不要恨意太深,若是这样,修到和他一样又有什么意义?” 虽然这样的思考进行过无数次,但每次都没有答案。这一次思考,若说与往次有何不同,那便是中间多了母亲的榜样,九婴决定,不再多想修真的意义了,沿着母亲当年的方式走下去,好好修真,好好地待自己朋友亲人。 第二天,九婴已回复了平常心,听课也更加认真了。下午的武技课,是上堂与中堂合并在一起上。房烛日前向火公提出,本届的上堂与中堂武技水平相近,合堂授课更有益于弟子修行。 这一堂,房烛正在讲授格斗的“四决”,他身边站着几个御剑境的前届弟子,这些弟子本不用再上堂课,看来是为了配合房烛的讲解。 只听房烛说道:“格斗的胜负并不完全决定于修为的高低。因此,密迹才要另开武技课。今天讲得是格斗四诀——‘刚柔并境’。‘刚’指的是在格斗中的速度、力量与耐力,‘柔’指得是柔韧度和敏捷,‘并’包括格斗交并中所用的技巧与战术,‘境’是心境、是环境!” 接着,房烛让野凌与公王孙过招。 野凌在这一段进步极大,修真略有进境,而原本就是强项的武技更是进步显著。公王孙的修真境似乎没有什么进步,而武技却也是大进。这次堂上格斗,与前番在千溪城外更不相同。公王孙不敢再如前番那样凭战甲取胜,只是舞动长剑,以快打长。野凌铁枪则守得滴水不漏,不给公王孙一点抢入内围的机会。数十合之后,野凌找到机会,一枪横打在公王孙腕上,公王孙立时长剑落地。 房烛示意他们归席,评点道:“两人同是随心境修为,所缺的是四诀中的刚诀。但在同样的修真境下,这一点互不成为弱项。二人的并诀与柔诀都掌握得不错,野凌尤为优秀。可见,武技的领悟并不在于时间长短,而在于多多实战。此后的修练中,你二人首先应加强修真境的修炼,格斗技巧也要勤练,最大的毛病在于境诀。因为战意不够,因此对体内真气调动就到不了顶峰,更不用说超常发挥。而且,二人对环境的利用则是毫无意识。” 房烛平日教风极严,虽在话尾点出了二人的不足,但能让他得出之前的好评,足见此二人深受青睐,此次出场,也是为诸弟子作正面的演示。 房烛道:“九婴,出席。” 九婴自觉房烛并不看重自己,这也是在堂课上第一次叫到他,怔了一怔,随即听命出席。 房烛又对身边的罗蓝儿道:“你与九婴比一场。” 罗蓝儿听命入场,对九婴拱手道:“老对手,这次你要小心了。” 九婴暗暗叫苦,罗蓝儿修为已到御剑境,武技又高,春试时的诈招用一次用不了二次,看来今日非出丑不可。他一拱手,道:“师姐,请进招。” 罗蓝儿一声娇斥,一手御剑飞起,另一手玉刺疾攻,霎时间竟换了三个方位,向九婴进击了七八次。九婴见她不比前次,竟已将御剑术与进攻合二为一,感觉压力大大超过春试之时。心道不能就此落败,免得再被房烛看低,当下凝神捕捉罗蓝儿方位,手中罡盾不散,左遮右挡。又过数合,他瞅准罗蓝儿落点,一道罡气击去,不料罗蓝儿竟能御剑在空中急退,甩手便又是二记风刺,正中九婴胸口。风刺打得不重,九婴略一调息,还待再战,房烛已挥手示意二人停手。 “这堂讲得是技击,不是真刀真枪地决战。九婴,你既输了,便要认输。”房烛对九婴是一点不留情面。 九婴应声退下,心道这刚诀也是你说的,她那风刺明明无力,你就不说。 却听房烛评道:“罗蓝儿的柔诀与并诀都掌握得不错,但刚诀中的力量不足,以后还需常加练习。九婴则除了功力较高,其它一无是处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今日堂课后便在木屋区后那片空地上练习柔诀,由罗蓝儿在旁指点。晚上查夜之前,不准回屋。” 九婴原觉得房烛是因春试击毁石柱之事,处处刁难,心中倒有三分不服。见他只是罚自己练习武技,也不算是报私怨,况且自己最近是花了太多时间在炼器上了。于是心中释然,欣然受罚。 下完堂课,用过餐后,九婴便和罗蓝儿来到木屋后空地。这空地倒是偏辟幽静,只有鸟鸣虫声。九婴便照前几日所学开始练习。 罗蓝儿看了一会儿,笑道:“其实你日间要是再行进击,还是有取胜之望。也不知你什么地方得罪了房老师,偏要你晚间再来恶补。” 九婴笑道:“房老师也是为了我好。想不到我在春试上击毁石柱,还得了这等眷顾。” 罗蓝儿扑哧笑出声来,道:“你这人,受了罚还要嘴硬。不过看你练习的样子,这一段散堂后没好好用功吧?……你这练柔劲的姿势不对,来,是这样。” 九婴正在练腰力,罗蓝儿上前一手扶住他后腰,一手纠正他手臂的位置。 九婴急道:“不行不行,我怕痒。” 罗蓝儿却不放手,笑道:“男子汉大丈夫,怕什么痒,一会儿就习惯了。” 九婴忍不住笑出声来,罗蓝儿越是不肯放手,道:“集中心神,便不会痒了。” “九哥,还以为你在受罚呢,不想却有蓝姐姐这样的美女相伴哦!” 声音清婉,一听便是叶儿,九婴心想这副样子让她看到还不误会,想要起身,却被罗蓝儿按住手臂,使不上力。 他正下着腰,只好倒着头向叶儿看去,却见尹喜、野凌和叶儿已走到身前。尹喜一脸兴灾乐祸,叶儿满是醋意,而野凌仍是一副不喜不怒的模样。 叶儿道:“蓝姐姐,练柔功一定要这样的吗?一定是九婴借机占你便宜吧。” 罗蓝儿前日帮叶儿遮掩过海边观月之事,哪能不知叶儿喜欢九婴,见她吃醋,暗暗好笑,道:“柔功不一定要这样练,但今天房烛老师当堂令我来指点九婴练功,他这家伙的骨头又硬,前一段想必是偷懒了,身子怎么也软不了。明天堂课上,房老师要是查验起来,他若还是没有进步,我可担当不起。” 叶儿心中不信,她爱恋九婴,自然当她是宝,便觉得天下女子都当九婴是宝,但也想不出话来反驳。 罗蓝儿又笑道:“既然叶儿妹妹来了,那是最好,我可不想一晚都这么累。你要是不想明日他再受罚,你来扶他好了,我只从旁指点。” 叶儿见她有意避嫌,知道自已刚才醋意是太明显了,此时更不好意思,对尹喜道:“你来,尹喜,你劲大。” 尹喜见叶儿害羞,把这种苦活踢到自己身上,大笑推辞道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九哥他怕痒。我上可不行,别把他腰笑闪了。还是叶儿上吧,你扶他腰他一定不痒。”言下之意,是二人常在众人前也极是亲密。 叶儿却不明就里,奇道:“是吗?”便上前帮九婴下腰。九婴被他们一番对白早弄得头晕脑胀,叶儿的手替过罗蓝儿的,果真没那么痒。 原来,刚才叶儿到九婴屋中寻九婴,就只见尹喜在内。直等到野凌用餐回来,才得知九婴受罚之事。三人远远赶来,便看见空地上罗蓝儿扶着九婴,隐隐还有笑声传来,叶儿顿时醋意大发。经这一阵闹,她方才放下心来。 天色已晚,众人仍是帮着九婴挑灯练习,总算是小有所成。九婴以真气流动,畅通各处经脉筋骨,一晚下来,身体柔软不少,感觉前一阵房烛所教的动作,练起来容易了许多。罗蓝儿见一晚便有收效,也很高兴,随后又指点了九婴格斗中提升速度的一些法门。她是金刚密迹弟子辈中柔术和攻速数一数二的人物,房烛让她来指点九婴自然不是随口而说。连叶儿等三人在边上都颇受启发。 不知不觉已快到查夜时间,罗蓝儿先行辞离。 尹喜道:“野凌,我们先走。”他极知趣,要让九婴和叶儿走在后面。走了几步,回过头来,却见野凌还呆在那儿,眼望前方,便又叫了一声,野凌才恍过神来,跟了上去。 看着二人打闹着远去,叶儿才转过身来,对九婴道:“说,刚才蓝姐姐扶着你的时候,你在想什么?” 九婴笑道:“哪能想什么,那一下痒得不行了。” 叶儿道:“哼,蓝姐姐这两天老问你的事。今天又陪你练功,你一定是看上她人又好,又漂亮,修真又好。” 九婴搔着头奇道:“她问我的事干嘛?”又刮了下叶儿的鼻子,笑道:“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醋坛子!罗蓝儿前日帮我们遮掩,没谢人家,反而吃起她的醋来了。” 见叶儿又要发作,正色道:“你是我遇见的最好的女子,我不会去喜欢旁人的。” 叶儿这才脸色缓和,柔声道:“还以为你有了新欢,不要旧爱了呢。管她是谁,谁要抢我的九哥我都不允。” 九婴被搅得头晕,心中却越发知道叶儿已全心都交付于己,赶忙将日间堂课遇到的趣事说些给叶儿听,二人这才有说有笑地各自回屋去了。 未到屋里,却听见尹喜得意地哈哈大笑。九婴进得屋去,见尹喜正在那儿捧腹大笑,而野凌胀红了脸坐在地上。 尹喜这个样子倒是见怪不怪,野凌红脸却还是前所未见。九婴好奇问道:“什么事如此好笑?” 野凌抬头对尹喜道:“不准说,说了我揍你。”话语虽横,但竟带着三分恳求的语气。 尹喜故作正经道:“这你就不对了,九婴是我们的兄弟,有什么可瞒的。” 他又在屋里转了一圈,吊足了九婴的胃口,这才道:“九哥,你可知野凌兄弟心仪哪位师姐了?” 野凌一向沉默寡言,刻苦修真,日夜不辍,九婴道:“我道是什么事?若是这事,肯定是你小子故意编排的,我死也不信。” 尹喜见九婴没了听故事的兴趣,倒急了,将野凌之事和盘托出。 原来,自千溪城罗蓝儿一路御剑载着野凌,野凌便喜欢上这个漂亮大方的密迹女弟子。九婴只顾叶儿,自然没有注意。正所谓旁观者清,野凌每个神情都落入尹喜眼中。今晚尹、野和叶儿到空地上看九婴练习,那时吃醋的不只叶儿,野凌的眼神也有些许不对。再加上后来分别时,野凌痴望罗蓝儿背影,更让尹喜确定了自己的猜测。 回到屋里,尹喜便百般盘问野凌,野凌自然不说,但经不起他软磨硬泡,只好承认。九婴回来之时,正是尹喜盘问得逞,得意之时。 三人嬉闹一阵,查夜弟子已到,赶忙熄灯躺下。除了尹喜呼呼大睡,另二人都各怀心事,许久才得以入睡。 第十二章 炼器神手 九婴等人几天里白日认真听教,晚间便到幽静空地上一起练习。 自那日让九婴和罗蓝儿进行格斗练习之后,房烛在堂课上未再为难九婴。据罗蓝儿说,他时常会向罗蓝儿问起九婴的进展。九婴知道,房烛表面冷漠,心里其实无时不在留心自己的进展,于是加紧练习。罗蓝儿教得尽心,九婴学得也卖力,一段时日下来,他在武技上进步不少,虽然还比不上野凌的武技,但也不再是只会用罡横冲直撞的新手了。 九婴过去在武技上如同一只空壶,直到进入密迹岛后才真正往这壶里开始注水。 几人都深受教习堂主陆须喜爱,连尹喜都已不再自卑,他入门不久就突破罡气境,多少也摘掉了一点靠荐书入门的帽子。 炼器堂堂主禺比是三位堂主中最特令独行的一个,他在堂上授课,从不提问或是检察众弟子的学习进度,只偶尔拿出些矿石让弟子们练习一下。散堂之后,他便自顾自回炼房去,绝不多说一句废话。野凌和叶儿对炼器堂课兴趣不大,想等到教授炼制装备时再好好学。 九婴曾问起罗蓝儿、虹升等人的炼器修为,他们显然也不是很感兴趣。只有九婴对炼器情有独钟,倒是喜欢禺比这种教授方式。尹喜在九婴的影响下也喜欢上了炼器,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,满腔热情都扑在炼器上,比九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因为罗蓝儿晚晚来指点九婴,野凌也就每晚必到,偶尔他也会求教罗蓝儿。野凌本就不善于言辞,罗蓝儿又性情爽利,似乎还没体会到他的那点暗恋情意。 这日炼器堂课,禺比已讲到以两种金属炼合金的一节。 大多数弟子都心道“我日后又不开剑阁,何必花这许多修真时间在炼器上”,不以为意。 九婴则大感兴趣,极为上心。稍后的炼合金练习上,他最快习得炼制合金的功法,而且是唯一的一个。禺比走到他身边,看了看他炼出的合金,口中连说三个“好”字。众弟子暗笑九婴,白白有这样好的运气,年纪轻轻就进入上堂,却又不好好珍惜——前几日因武技修行被房烛责斥,今日却因炼器受禺比青睐,本末倒置,这劲分明没使在刀刃上。 堂课结束,禺比破天荒地没有立即就走,而是走到九婴身前,道:“晚上到我的炼房来,叫上你同屋的尹喜。” 九婴尴尬道:“我每晚被房老师责令练习武技。” 禺比道:“这个我自然会向他解释,你晚上只管叫上尹喜来炼房就是了。” 下午的武技课上,房烛果然让九婴停练一晚武技,还喃喃了一句“我道你的心思都花到哪儿去了呢!”,口气极为不满。 晚上,九婴等来尹喜,二人兴高采烈地来到房烛的炼房,尹喜还带上了他剩下的二百多黑币,以备一会儿练习之用。对他二人来说,能得到惜言如金的禺比的邀请,是对他们这一段时间的炼器修行最好的肯定。 炼房其实也就是禺比在岛上的住处,他是不论吃饭睡觉都离不开他的炼炉。炼房座落在木屋区西北角的一片竹林中,并不难找,远远便可看见房里的炉火之光。 一路沙沙地踩着竹叶,二人走进房内,禺比早等在屋内。 九婴见四壁都是装备和兵刃,倒有些像剑铺。与剑铺不同的是,这些装备的形制见所未见,而且大多是残破的。二人大是奇怪,心道:“难不成禺老师的炼器也经常失败的吗?” 禺比早看出二人心中疑窦,笑道:“没见过这么多残缺装备吧?你们认真看看,这些兵刃可是炼残的?” 九婴见禺比谈笑风生,比堂课上随和好多,便走近把玩那些残兵缺甲,发现都带着砍痕或是气波冲击的痕迹。 禺比道:“这些装备,都是历年来我自己用气波打坏的,或是试新剑试的。想当年,这些残甲兵刃花了我多少心思啊。” 尹喜奇道:“为什么炼出的装备又要毁坏呢?” 禺比笑道:“那你修到御剑境,是为了永远地留在御剑境吗?” 尹喜道:“我明白了,是为了炼造更好的装备。” 禺比点点头,道:“这里的每一件装备,若是完好无损,拿出去都足以让一个神使欣喜若狂。但我不想这些装备流于世上。” 听到这里,九婴和尹喜二人又不明白了。 “这些极品装备流于世上,必然也会带来名声和麻烦,我怕我就此贪享盛誉,裹足不前。这一生,我并不追求修真的最高境‘仙道’,却想炼造一副当世无双的奇剑好甲。” 若是这句话出自一个普通人的口中,怕要招来诸多讥笑了。但九婴二人知道,禺比以“神手”之誉,享誉梵原炼器界,所站的高度与境界自与他人不同。 禺比见二人发呆,笑着招手道:“来来来,坐下。今天我们只是闲谈,不必拘礼。” 尹喜、九婴受宠若惊,盘腿就地坐下。 “数百年来,我只遇上过五个学生。这五个学生是真正对炼器感兴趣的。你们俩就是其中二个。” 尹喜问道:“那三人是谁?现在何处?” 禺比道:“一人现在是玄武剑阁阁主,一是九矅剑阁阁主,再有一人早已不知所踪。” 九婴叫道:“原来缨杰老哥也是禺老师的弟子啊!看来我这一声老哥没乱叫。” 禺比笑笑,道:“缨杰开了剑阁,那便不是我的弟子了。我也不准他在外面挂我的招牌。我真正教出的弟子只有一人,可惜他已失去音信百余年了。” 二人见他语气悠长,似是回忆那弟子,都不敢接话。禺比道:“陈年旧事,不提也罢。今天叫你们来,就是要看看你们最近炼器学得怎样。”说着拿出一堆小矿石和币石。 二人依命,照堂上所学,一一将矿石炼成矿珠,再选其中可组熔的制成合金。 禺比频频点头,极为满意,道:“难为你二人如此上心,手法学得如此之纯。虽是基本炼制功法,却也难得了。以后就照此学下去,不明之处,随时可来请教我。” 二人虽早在春试后就与叶儿、野凌、扁鹤一齐被特许,可随时请教堂主,但由堂主亲口说出,感觉毕竟不同,于是欣喜谢过。 禺比又道:“修真者不以炼器为重,是怕耽误了修真进境。可他们哪里知道,万物相通,四海一理。炼器即是修真,修真也即是炼器。” 九婴虽对炼器情有独钟,但也常自懊恼因此误了修真和武技的修炼,听禺比如此说,倒是耳目一新。尹喜在修真上虽有进步,但陆须只是鼓励,只有禺比夸赞过他,听得炼器即修真,当然是大感兴趣。 只听禺比续道:“炼器,要以自身真元与物相通,去杂提纯,或将各种物事合而为一。这本身便是一个修炼的过程。象剑阁那样纯以炉火炼制的,只能是凡品。玄武和九矅能够在炼器界占上一席之地,也是因为他们不只以炉火炼制,而要讲求修真炼器同步。没有自身浑厚的罡气,是永远无法炼出上品装备的。” 九婴想起缨杰似乎是神武境修为,以他的功力炼出的极品刀剑就已独步全梵原,以禺比战神境修为,不知会炼出何物。 禺比又道:“修真即是炼器,这就好懂了。人要成大器,不炼如何能成?只是修真并不一定要靠炼器来推动,但炼器一定可以推动修真。譬如,同样以神武境的修为,会炼器的一定胜过不会炼器的。” “因为炼器者自身的装备就优于别人。而以自身罡气炼出的装备也最适合自己用,是以最好的装备都须是自己炼制的,一旦穿到旁人身上,效力便会减去一半。” “再者,炼器讲究得是人与物相通,而修真讲究得是人与已相通。人要知已,先要驰然物外,炼器在修真殷始会耽搁一些时间,但对于后期进境却不无好处。” 九婴和尹喜好奇道:“那房老师、陆老师和火长老的装备都是自己炼的?” 禺比道:“正是,其实不只他们。神武境以上的修真者都情愿自己炼器,只是炼器若不从头打下根基,便还不如从剑阁里去买。若你们能始终如一地练习,在神武境后自己炼器,便是随手炼制的一副青铜甲,也远胜九矅剑阁卖的白金战甲。” 尹喜大胆问道:“禺老师,你自己炼制的装备我们可否看看?” 禺比指指墙边,道:“便是没有损坏的那一副了。” 二人起身,仔细一看,果然整间房内唯一没有损痕的便是那一副青甲和一柄短棍。那青甲暗淡无光,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,却轻软异常,短棍也是轻巧之极。 尹喜极为失望,道:“就是这样的啊!” 禺比笑道:“莫看这混元青甲和混元棍不起眼,这已是当世无匹的修真装备——即使在不注入罡气的情况下,也能挡住御剑境修真者的反复攻击。这青甲的炼制过程,实际上与你身上所穿的木棉甲是一样的。这也就是炼甲的第三层境界,以植物与矿物炼器。” 九婴道:“这应该是炼器中的最高境界了吧?” 禺比没有马上回答他,而是想了想才继续说道:“炼器如修真,所谓说得出的境界,不过是前人到达过的。而世界上的事都没有止境,就如浩翰的摩揭海和高耸的巨岭。” 之前九婴遇到的所有师长,只教他在目前应如何修真,只有禺比,第一次提出了“无境”的观点。也许,很多人都会这样去思考,但只有禺比,一个到了战神境高度的高手,再加上追求完美的个性,才会时常将这样的思考放在心中,而在此时才能漫不经心地说出来。 九婴已将禺比当作自己修真路上的明灯,他对修真的所有问题都涌上了心头,拱手问道:“禺老师,有一个问题,我想了很久。那就是,修真的意义何在?” 禺比看着他,拿起桌上的一粒雪白的玄冰矿石,道:“它的意义,又何在?” 尹喜笑道:“它的意义就在于可以炼玄冰装备。” 九婴知道禺比有话要说,便不作答。 禺比将玄冰矿石放回桌上,讲道:“若有一千人回答这个问题,那么就会有几百种答案。万物的存在,自有它的道理。修真的意义,可以是长生,可以是享受,可以是复仇,可以是爱,可以是留恋,也可以仅仅是因为喜欢。” “这个问题其实不特别,但你是第一个提出这问题的弟子。你可以把它换成‘人生的意义何在’、‘爱的意义何在’、‘恨的意义何在’。” “修真人本就是亿兆生灵中的一种,对于一切关于生灵的问题,它的答案就在一个‘生’字上。蝼蚁为了几天的生命而忙碌,蝇虫为了朝夕的生命而繁衍。烈虎长出长牙是为了自己的生存,白鹿生就一副茸角是为了抵抗天敌。修真的意义便在于——你因为修真,昨夜在树顶御剑,看到了明月潮生。” “‘生’是生灵之道,求生便是追求修真的大道。” “原来的修真境,只有‘吐纳-通灵-圆满-仙道’四境,而后有了战争,才有了‘罡气-随心-御剑-神武-战神’新五境。所有的修真境都是应‘生之大道’而生。” 九婴和尹喜认真地聆听着禺比的话,作为一个老师,禺比在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九婴的问题。对于他的话,二人似通未通,就如同在他们面前开启了一扇门,他们看见了光亮,却还不知光亮是什么。要找到心中真正的答案,只有在今后的人生中,走进那扇门,才能看到大道的形容模样。 九婴想起了桑河堡外故寨的那个不眠之夜,又问道:“长生是万物生灵所追求的,人本应享受长生。而人却发起了战争,也制造了仇恨。” 禺比长叹一声,答道:“是啊,人人都说是贪欲引起了战争。而我想,还是因为爱。” 九婴和尹喜都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,都睁大眼睛。 禺比继续道:“玉西真因被梵帝驱逐而自立北冥,这段旧事本就是因爱而生恨,我们暂且不去评说。北冥因遵从了不同的修真方式,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修魔,将巨岭以北变成了大漠。” “北冥人很难在那种环境下生活下去,出于对生命的留恋,他们必须占有更多的真元,于是发动了战争。梵原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,也被迫卷入了二百年战乱。这场战争,因爱而生,却又衍生出太多的仇恨。双方都不能不说是自私的,里面千千万万的仇恨也是自私。但是这种自私,源于对家园的爱,对生命的爱,对亲人的爱。所以,你刚才说的没错,‘人发起了战争,也制造了仇恨’。但你心中想问的其实是‘我们怎样才能结束战争,创造一个净世乐园?’” 九婴道:“禺老师,您前面所说的我明白了。我要问的确是这一句,我想梵原人有仇恨,北冥人也同样有。我的母亲身负血仇走上战场,却因为爱我而放弃复仇的机会。我想复仇在那时,并不是她心中最大的愿望。千千万万的仇恨要终结,就只有终结这场战争。但终结它的方法在哪里?若只有完全毁灭北冥,我觉得是有违修真大道的。” 禺比笑道:“你年纪轻轻,就有这种同等看视众生的大观,不容易啊!” 随即正色道:“从大格局上说,战争源于爱,也必将终于爱。我是太沉浸于炼器的小技了。我想,炼器的最高境界,便是以人为矿,让天下生灵能熔于一炉,真正做到净世大同。与这种境界相比,我便如山脚下的一只蝼蚁啊。” 九婴道:“那怎样以爱去终结战争呢?”尹喜此时已完全被他们二人隔在谈话之外,一点都听不懂。 禺比道:“我炼器数百年,所炼得不过是微末的小器。刚才的一番话,也不过是因炼小器而悟出的道理。要炼大器者,需要将身心先熔于器中。救世之道,只有自己胸怀天下,走向天下,才能找到。” 九婴长久以来一直理不清的思绪,在与禺比的交谈中,渐渐清晰。他并不是一个依赖性很强的人,剩下的答案,会自己去找。 从炼房出来,尹喜道:“我是一点都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?讨论这些有用吗?还不如问些如何炼器的功法呢。” 九婴笑道:“这种讨论只对我这种没事爱乱想的人有用,你的思想已经很成熟了,根本就不用别人来开导。” 尹喜道:“呵呵,不要用成熟这个词嘛。我只是爱做什么就去做而已。” 九婴故作惊喜道:“尹喜,你已经悟出大道了,爱即是大道。” 尹喜一阵头晕,他今晚被生啊爱啊限啊搞得一事无成,正在懊恼呢。 九婴忽然道:“我的大道来了。” 尹喜没听懂,正要问他,却见叶儿一蹦一跳地向他俩迎来。 “什么大道啊?禺老师教了你们很高深的东西吗?”叶儿好奇地问。 尹喜这才明白过来,知趣地撇下他们俩,一边对叶儿道:“九婴和禺老师今天都象白痴,九婴都快走火入魔了。他是说爱即是大道,你就是他的大道~~~~咦~~~~~怎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!” 叶儿还是没弄清他们在说什么,但九婴说自己是他的爱什么的总是好话,心中一丝甜蜜慢悠悠地飘过,挽着九婴到木屋后散步去了。 之后的几天,尹喜和九婴对炼器课的兴趣越来越浓,其实炼器的原理并不复杂,他们所欠缺的便是功力和火候。 罗蓝儿似乎已查觉到野凌的好感了,连续几天不来指点九婴的武技,害得野凌倍感失落,发疯一样地练功发泄。九婴和尹喜想,野凌可能这样会好过些吧,也就随他去了。 新弟子与四人的关系都很好,除了那个也在春试中击败了密迹弟子的扁鹤,因为他是弟子中最年长的,似乎有些不合群。 公王孙与众人早已尽弃前嫌,这几天正好轮到他负责新弟子男生木屋的查夜差事。九婴在一次迟归还亏了他帮忙——九婴和叶儿又看了几回月亮,只是为了不让公王孙难做,九婴尽量回来得早些。 金刚密迹的日子和海风一样清爽,九婴想,自己很快就能进入神武境了吧。 第十三章 书阁事发 北冥杀手大规模渗入梵原的消息在密迹岛上传开。 给九婴等人带来消息的自然是尹喜,他素来以消息灵通著称。据尹喜说,北冥杀手已密布梵原各地,最近连金刚原和沐仙半岛都出现了他们活动的踪迹。九婴原以为北冥杀手抢得海皇灵珠之后便会撤出梵原,想不到现在仍在扩大渗透力度。 罗蓝儿几天没出现,陆须与禺比的堂课也暂时停了。九婴这才相信尹喜的消息果然准确无误,因为虹升也说,罗蓝儿等百名弟子由陆须、禺比带队,到沐仙半岛巡戒。梵军主要分布于梵原中部和北部,因此几天之内,南部的军力尚嫌不足。在梵军驻到南边之前,自然是由金刚密迹担负起警戒巡查的责任。 修魔人的行踪比较好判断,因为他们不象修真者那样食素。只要看到被遗留的动物尸骨,便可知修魔人就在附近。但相对于数百里方圆的沐仙半岛而言,数十个密迹修真者毕竟太少,即使发现了修魔者的踪迹,也难以判断敌人的人数等详细情况。 鉴于前一段海皇灵珠被劫时,一名梵军神使和数十名神武士阵亡,金刚密迹这一次巡查也格外小心,百名弟子都是弟子一辈中的精英,由陆须、禺比及另外二名神武境的副堂主分成三队,陆、禺二人各领一队,两名副堂主明心、飞雪同领一队。 九婴恨不得自己也参加这次巡查,但这次去的又都是严格挑选的弟子,大都有丰富的格斗经验。留守的堂主只剩下房烛,这位堂主素来都是对他板着一副臭脸,他可不想撞上门去挨训。 只剩下武技课,他和尹喜的学习热情也下降了不少。这天屋里已上灯,九婴正在和尹喜讨论这几天在炼器上的心得,轩灵走了进来。 “房老师找你谈谈。”轩灵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。 九婴心道,完了,几天没找茬,今天跑不了了。他问道:“到哪儿?到他的房间吗?” 轩灵已经转身,头也不回地道:“随我来就是了。” 九婴没精打采地跟着轩灵,预感到今晚可能不是因为武技课的事,因为轩灵并没有把他带到房烛的房间,而是径直向木屋区西面的战神阁走去。那里是密迹岛的中心,是大长老火公平时修炼的地方。 九婴忐忑不安地走进战神阁,只见火公和房烛都在里面,一旁站着公王孙。他心中诧异,猜不出这次传唤所为何事,上前见礼后,也退在一边。 房烛道:“今天叫你们来,是为了看一下你们的修真进境。九婴,你过来。” 九婴知他要查视自己的脉息,依命走上前去。 房烛把住他的腕脉,直视九婴,道:“你的修真进境倒是一日千里啊,果如陆须所说,已经到了御剑境中期。”手中却不放开。 九婴道:“弟子只是运气好。” 房烛继续问道:“你是何时到罡气境,又是何时到随心境和御剑境的?” 九婴答道:“弟子苦行之后,便已进入罡气境,再过数月,便到了随心境,御剑境是在千溪城时偶然参破的。” 房烛冷笑道:“快倒是够快了,只是闻所未闻,有些蹊巧!” 九婴早习惯了他的尖刻,也不回答,把手往回抽了下,不料房烛的手上立时也随着紧了一下,竟没有放手的意思。 只听火公道:“房烛,九婴的脉象很奇怪吗?” 房烛回头看着火公,见火公点点头,这才放开九婴的手。 九婴早看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,心中更是惊诧。刚才房烛把脉之手那一紧,分明不应是一个战神境修真者应有的常态,明明隐含戒备之心。 火公问道:“九婴,你修真进境如此之快,据陆须说,是借角龙真元和血神咒之功?” 九婴拱手答道:“弟子也不知是不是,只是进境比常人快些。而弟子其它方面又与常人没什么不同,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。” 房烛冷冷道:“恐怕,不只如此吧。” 九婴见房烛几次三番冷言冷语,心中不禁也有气,道:“那倒要请教房老师了。” 房烛不答,却向一旁的公王孙道:“这几天你查夜,确实是只有九婴一人迟归吗?” 九婴不料他会扯到这事上,一脸诧异,回头看公王孙。 公王孙不敢看九婴,拱手低头回道:“确是如此。” 房烛道:“九婴,那我问你,记得上次你就迟归了一次,陆堂主已斥责于你,为何一犯再犯?” 九婴哪肯说出实情,一心只要一人担下,道:“弟子从未见过海景,在海边坐禅时自觉真气流转最佳,所以两次都是到海边修真了。” 这话只能对陆须说,编得实在是太过勉强了,连火公都微微皱眉。房烛再度冷笑,道:“好一个到海边修真!恐怕是到书阁修真吧?” 擅入书阁是密迹大忌,违者要废去功力,逐出岛外。九婴立时如冷水灌顶,辩道:“弟子再不济,也知道擅入书阁是要重罚的。这点陆老师也和弟子说过。再说,我想那书阁如此重要,非神武境而不能入内,师长们也必是为了弟子着想,修真越境,对修真者并无好处。” 房烛道:“你倒是对书阁挺上心啊!说得好!但若你的修为已不再是御剑境,又或你擅入书阁不是为了马上习练,那便如何?” 九婴见房烛千方百计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,不禁大怒,顶撞道:“我的修为是否到神武境,房堂主刚才已查过了。”他心中气极,不再称房烛为师,又道:“我若已入神武境,自然会向师长申请入书阁查阅牍板。何况,我境界未到,为何要冒师门重规擅闯书阁?” 房烛却不生气,继续冷冷道:“虽然你现在是御剑境中期,但你身负血神咒之力和角龙真元却也不假,未必就不能练神武境的功法。至于为何甘冒门规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 九婴认定房烛是无理取闹,有意刁难,他大可说出与叶儿之事,但房烛如此咄咄相逼,他也不愿辩白,只是站在那儿怒视房烛。 房烛喝道:“这样面对师长,是身为弟子的礼数吗?你擅入书阁的事,还不从实招来?” 此时,一直不说话的火公出声喝止:“房烛,退下!在事情没搞清之前不要乱安罪名。”言罢,对九婴温言道:“这两天,我和房堂主发现书阁有人潜入。” 九婴这才心下恍然,书阁中记载金刚密迹的顶级功法,有人潜入自然是震动全岛的大事,难怪此事劳动大长老火公过问,对刚才房烛的态度也就明白了几分。那书阁虽是密岛重地,平时却无人看守。因岛上平时并无外人,是以火公只是严令弟子不可入内,以免练功贪进,走火入魔。而此次适逢北冥杀手南潜,火公、房烛便格外重视些。 火公又道:“你也不必记恨房堂主和公王孙,岛中出了这样的大事,又适逢北冥杀手大举潜入梵原。我发现书阁之事后,立即找这段时间查夜的当值弟子相询,于是问到公王孙,他才说出你迟归的情况。” 火公说话时始终面带笑容,温和慈祥,九婴此时已不再生气,回道:“大长老,我确是有二次迟归,并且离开了木屋区。犯第一次时,陆堂主已责斥了我。然而我一犯再犯,请大长老责罚。” 火公道:“在书阁一事发生后,你这样的犯规只是小事了。我们也只是想查明此事,你在事情查明之前,先呆在战神阁吧。这几日,便由我来辅导你的修真。” 房烛极为敬重火公,刚才被喝止后一直一言不发,此时才急道:“师父你……” 火公抬手道:“不必多说!宁可放过敌人,也不能冤枉一个弟子。况且九婴的修真进境太快,千年未见,我早已想认真查看他的修真情况,正好趁这个机会,静观几日。你们都退下吧。回去就说是九婴的修真进境异常,我要亲自过问。书阁之事,绝不可泄出半句,若是打草惊蛇,就永远查不清这事了。” 公王孙、虹升喏喏连声,退出阁去。房烛也跟了出去,他为人精细,是以还要出去再叮嘱几句。 九婴心中百感交集,被留在书阁,名为辅导,实为监禁。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密迹岛学艺,却被冤枉,一时情绪落到低谷。 火公哪会不知他此时心中愤愤,道:“九婴啊,你也不必心中不平。我将你留下来,是因你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查出的有时间进入书阁的弟子。我相信舍丽的儿子,是不会做下这样的事而不认的。” 九婴虽知火公是安慰自己,还是极为感动。 火公又道:“我倒宁愿是你进了书阁,舍丽当年也进过,但只是为了复仇。我怕的是潜入书阁的是修魔人。现在冥梵相抗,只是因为梵原的高级修真者较北冥多,若是被他们偷学功法,到时形势逆转,梵原便要变成千里焦土了。” “我将你留下,实是为了避嫌。这一段时间,那人已潜入书阁三次。再等几日,不管书阁之事是否还会发生,我都会让你离开战神阁。那日听你陆堂主一说,我也对当年你母亲之事深自懊悔——当年若不是那样将舍丽逐出岛去,她也许也不会有后来的事。” “若书阁之事另有其人,真相自然大白。若是他这几日不再潜入,也是好事,我这几日与你将角龙真元和血神力调整一下,到时候就特许你进入书阁阅板。” 九婴知火公是着意栽培,心下感激,道:“长老,九婴绝没有潜入过书阁,我若做了,也必会承认。几次迟归,实是有难言之隐。”他到此时仍不想将叶儿和罗蓝儿卷入其中。 火公正色道:“现在是紧要之时,其它一切与梵原的利益相比都是小事。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不早说?若是害得密迹因你而放过了真正的敌人,那才是真正恨事。” 九婴一听,心中愧疚万分,道:“弟子原没想这么多,只是牵涉到别的弟子犯规和包庇之事,因此不想拖累他人。” 火公脸色稍缓,道:“若是如此,也可贵你这点义气。说吧,连擅入书阁的过错我都可以替你免了,何况是其他小事?” 九婴这才道:“弟子与叶儿相恋,两次迟归都是因为我们到海岸私会。这件事因为当值弟子罗蓝儿的庇护,在查夜记录上才没记下叶儿的名字。” 火公笑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叶儿?便是这届春试招进的新弟子瑶叶儿吧?男女弟子相恋在本门没有什么规矩约束。离开木屋区,那也是小过。倒是罗蓝儿这孩子,实在看不出她会包庇,呵呵!” 房烛待公王孙等二人辞别,又走了进来,九婴的话他也听在耳里。他向火公施礼,道:“诚然事事都有托词,但兹事体大,不可不格外小心。罗蓝儿到沐仙半岛巡查未归,传音珠又不能隔海使用,那我马上去查证一下叶儿。” 火公道:“房烛啊,你一切都好,就是待人刻板了些。也好,你去问问叶儿吧,也好消了你心中疑虑。记住,书阁之事要是在弟子中传开,打草惊蛇,就再也抓不住那真犯了。” 房烛领命,查问叶儿去了。 火公对九婴道:“你心中不要对房堂主有怨恨之意,他平日做事心细,但对事不对人,他绝不是对你有成见。” 火公既然这样说了,九婴也只得应道:“不敢,弟子不敢对房堂主有成见。” 他只说“不敢”,心中却认定房烛成见极深。火公也不深究,又道:“其实我早知瑶叶儿师从摩崖,上月便收到了摩崖那边崇恩和释儒二位长老的传书。只要她出面证实,房堂主定会相信。” 房烛找到叶儿,只问了她与九婴夜间到海边观月之事。叶儿初时不说,但房烛随后好言相询,也就说了。房烛交代了几句,便走了。 房烛走后,她心中甚疑:“既然只是深夜不归的小事,为何要叮嘱我守口如瓶?其中必另有隐情。”越想越悬,便直奔九婴的木屋。 陆须、禺比、罗蓝儿出巡,房烛忙于调查书阁之事。尹喜和野凌无处可去,都只在屋中用功。 叶儿进屋便问道:“九哥去了哪里?” 尹喜笑道:“整天价就只想着你的九哥!怕要有几天见不到了。” 九婴被暂时软禁,房烛怕在弟子中引起议论,不便于辑查真犯,于是已令公王孙到尹喜这屋传了话,只说是火公长老要亲自调教九婴的修真,几日内不会回来。 叶儿对二人叙述了房烛找她之事,野凌也极为奇怪,道:“若只是为了你们俩擅离木屋区之事,叫个寻常弟子来问也就是了,何至于劳动堂主?”房烛对此事的处理一直很小心,先前对九婴的确实也是刻意刁难,只是为了套出真相。正因为过于小心,亲自询问叶儿,却终于让野凌等人感觉到事有蹊跷。 野凌想了想,又道:“公王孙这小子最近到我们这屋来都要扯上几句交情,今天告知我们野凌之事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。我想,这小子许是了解内情。” 尹喜叫道:“那还等什么?我们赶快去找那小子。” 叶儿心系九婴,平时她性情开朗,此时思虑却极为周密,道:“你不要叫啊!我想,此事竟劳动房老师过问,若公王孙真是有隐情不告诉我们,那必是房老师或火长老交待的。若无事便是无事,若此中有事那必是大事。” 野凌点点头,道:“我们只悄悄地问下公王孙就好。” 公王孙正要出屋,迎面碰上三人,他心中有愧,神态便不自觉地尴尬起来。三人一看之下,心想果然不错,这小子定有事相瞒。当下软磨硬泡,细细盘问。 公王孙今日被房烛传到战神阁,不得以说出了九婴查夜未归之事,心中本就因“出卖”九婴而疚愧。被三人一逼二问,也就说了前事。只是他离开战神阁前,房烛似乎都一直认定九婴便是潜入书阁的人,在他口中说出的情况便使三人万分担心。 从公王孙的屋里出来,三人一路商议。 野凌道:“我们是九婴的朋友,自然是不相信九婴会是潜入的北冥修魔人。但是,要让长老和堂主们相信九婴,恐怕只有等那人再次潜入书阁了。” 叶儿急道:“若那人听到风声,不敢再入书阁,九哥岂不是要被冤枉死了?依他那种性格,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叶儿的担心也并不是胡乱揣测,当时若无火公在场,依房烛的那种审法,九婴早就忍耐不住了。 野凌道:“所以我们要守紧口风,千万不要再让别人知道书阁之事了。” 尹喜道:“他娘的,不如我们去查出真犯来。”他自小在父母教导下,从未说过脏话,这一段离家求学,认识了各色人等,不自觉地学了些口头禅。 野凌道:“对,我们自已先动手查。依我看,密迹岛长时间未发生此事,偏生是今年春试之后才有的,潜入书阁之人应就在新弟子之中。” 叶儿和尹喜齐道:“说得有理。”他们二人都由师长父母带大,年龄又小,阅历尚浅,此时都自然以野凌为首脑。 三人回到木屋,坐下商议。因新弟子并不多,野凌首先将各人名字一一列出,逐一排除。尹喜平时与很多人都打过交道,人头最熟,便由他提供这些人的平时言谈、行迹。谁知这种方法并不能从新弟子中排除几人,有疑问的倒有十三四个。 叶儿突然说道:“不知长老和房老师是如何想的。那人潜入书阁时无人发现,凭什么认定便是九婴。即使是查夜未归,难道那人就不可能在查夜之前潜入阅看牍板再回屋?”尹喜、野凌二人也早对此有疑问,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,都想可能真是房烛对九婴心有成见。 其实,他们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长老和众堂主平时也时常出入书阁,若非是查夜时间过后,那么窥板之人就只能在深夜入内。 若要在平时潜入,便要时常提防师长们随时到来,火公等人至少都是战神境修为,即使在他们没有戒备的情况下,能不让他们查觉,起码需要神武境修为。刚才野凌等三人所想,他们自然也已想到,因此首先便在新弟子中排除。这一查便发现,有潜入时间和条件的首当其冲便是九婴——他有迟归记录,修真境虽只到御剑境,但因血咒与龙元之功,实际功力已接近神武境。 顺理成章,九婴成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嫌疑。 第十四章 追查书贼 三人讨论了一晚,仍不能缩小怀疑范围。 野凌道:“至少把这个书贼限定在新弟子内是没有错的。剩下的事不能光靠坐在屋里,现在我们便开始分头行动,对每个新弟子逐一排查。”尹喜、叶儿都点头同意。 这晚已经没什么时间了,一会儿查夜弟子便来催促熄灯。 次日,三人全面开始了对新弟子的摸底排查。因为陆须和禺比离岛,修真教习和炼器训练都不必开堂课,弟子们都在户外活动,白天的时间被充分地利用起来。 叶儿主要负责女弟子那一边,野凌则负责中堂弟子这一块。尹喜交际最广,自然是将剩下的人头全部包下。三人都很小心,唯恐被书贼察觉而前功尽弃,是以对十多名弟子的排查一直进行了一整个白天。 傍晚时分,房烛的武技堂课一散,叶儿便来到尹喜和野凌屋里碰头。 叶儿道:“女弟子那边没有问题,除了我之外,总共只有三个。我都查清了,她们晚上根本就没有外出的习惯,只是在屋内坐禅。你们查得如何?” 尹喜垂头丧气地道:“我把下堂的男弟子全查遍了,还查了几个中堂的男弟子,一共是八个,和叶儿的情况也一样。” 叶儿急道:“你一下查了那么多人,到底查清了没有?放过一个,我们就没法替九哥洗清冤屈了!”她自己一天查下来只查清三个,觉得尹喜的速度是不是过快了。尹喜平时大大咧咧,野凌也有点不相信他。 尹喜见二人不相信他,哭丧起脸叫屈道:“这八个人都是两间半大屋里的。其中六人住两间大屋,另二人是住一个中屋的,从入岛以来每晚在一起讨论修真或练习,从无间断。我前一段还常到他们那儿去,绝对不会错的。” 野凌道:“如果说你们所查到的情况都没有失误的话,那公王孙可能嫌疑最大了。” 尹喜和叶儿奇道:“不会吧?虽然我们看这小子不是很顺眼,但他最近对我们一直是客客气气的。” 野凌道:“我今天只查了二个人,就是公王孙和扁鹤。”他平时寡言少语,因此查得也最慢。不过,若是野凌突然话多起来,肯定会引起众人的怀疑。“他们二人是一间屋的,因此我就先问了公王孙。这小子神情有点紧张,好象比较警觉,对扁鹤平时的动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” 听到这里,叶儿和尹喜几乎要认定公王孙心里有鬼了。 野凌又道:“扁鹤是上堂弟子,是最近一段才在一起合堂上课的。他这人话比我还少,平时也不大相熟。今天正好碰到房老师让我和他过招,下来之后我就和他讨论了几句,然后闲扯道:”公王孙最近练功勤吗?‘谁知他说,公王孙不怎么爱呆在屋里,他也不太清楚公王孙的练功情况。“ 这下,叶儿和尹喜都一齐叫道:“原来是公王孙!” 自千溪城与公王孙摩擦之后,事隔数月,公王孙见到他们时都是客客气气,时常说起当时的事,显得懊悔万分,终于获得了他们的原谅,到后来走动更是频繁,甚至还帮九婴掩盖过迟归之事。然而在千溪城,公王怒的神武一怒差点立毙九婴,这不可能不让叶儿和尹喜对他心存芥蒂。此时一听野凌所说的情况,种种前怨又浮上心头,叶儿和尹喜都有恍然大悟之感——那公王孙故意示好,以及替九婴掩盖迟归之举,只不过是为了他潜入书阁预伏下一个棋子而已。 二人当即决定晚上跟踪公王孙。 野凌低头想想,道:“公王孙虽然骨子里不招人喜欢,但我总觉得这事他干不出来吧?” 他自觉阅人较多,如公王孙、尹喜这种神使子弟,脾性虽各不同,但都有一个共同点,那就是养尊处优。公王孙在他眼里是那种恃才自傲,又仗势欺人的公子哥,野凌不大相信这公子哥会有这么深的城府和心计。只是当着尹喜的面,他不好把心里这种想法直说出来,而且即使说了,各人阅历不同,也不一定能接受。更何况,公王孙也是目前查到的唯一有可能潜入书阁的新弟子。 尹喜和叶儿二人自然对野凌的说法大大地不以为然,尹喜道:“野凌你就是心太善了,所以把别人也想得和你一样。依我看,他那种人,什么事都做得出来。” 野凌又道:“若是公王孙,他是知道长老和堂主都在关注此事了,你们去跟踪恐怕也是徒劳无益。我想他定不敢此时再入书阁的。” 叶儿道:“你说的也有道理。但一来,我们目前只有这件事可做;二来他还是有可能再潜入书阁的。” 尹喜急急接口道:“对,野凌你想,虽然书阁之事有人注意,但毕竟不是全面地开始查这件事。九哥又正好吸引了长老和堂主的注意力,现在有两位堂主和两位副堂主不在岛内,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。更何况,也许他想趁此事将露未露之时,抓紧时间再多记下几块牍板的内容。” 野凌听二人说得都有几分道理,也不再坚持。 三人当下决定,到公王孙的木屋附近活动,分三个方向监视公王孙。 三人说动便动,尹喜到公王孙屋前和几个新弟子闲聊,而叶儿和野凌则潜伏在木屋区边缘到书阁的必经之路上。 不久,尹喜果然看见公王孙从木屋中走出。却没有往书阁的方面去,而是顺着木屋背后的树林,往另一头的木屋区边缘走去。他赶忙用传音珠告知了尚在灌木丛中苦苦潜驻的叶儿和野凌,三人往尹喜所指的方向悄悄追来。 “这小子,难道真是看错他了?他此时出来,又刻意避开众人,肯定有事。他做事竟如此小心,还要绕道而走。”野凌对公王孙的行迹也产生了怀疑。 当三人忙于为九婴洗清冤屈的一天里,九婴却在火公的指点下进行着自苦行以来最完整的元气调整。 火公当晚就检视了九婴体内正在发生的一切,他皱眉道:“你体内血咒力和龙元力的强横程度还超过了我的预计,角龙真元甚至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合体——它只是在你的潜能被激发出来时,”自行“地运转。真正合体的真元,它的元气是不会出现孤立运转的状态的。” 火公此时对角龙真元的判断是——它在自行休眠疗伤,并刚刚从这种状态苏醒过来。至于角龙真元为什么要自行疗伤,那自然是因为神武一怒对它的伤害。 “一个没有真正完成真元合体的修真者,是无法从吐纳境跨越到罡气境的,更不用说象你现在的御剑境。”九婴的御剑境修为实实在在地摆在火公面前,他不得不信。 于是,火公说出了一个让九婴惊异的结论:九婴依靠着血咒给予的超常体质和元气,硬生生地冲到了御剑境修为。换句话说,血咒力一直以来,都在代替合体真元帮助九婴修行。与未完全合体的角龙真元相比,血咒力与九婴身体的融合是与生俱来、牢不可破的。 作为一个通灵境的修真者,处在一个全梵原几乎没有第二个人能到达的境界,火公对修真有许多自己的观点。他认为修真不一定需要按照旧有步骤,甚至不一定要按照九大境的顺序。但这种想法在此之前只是想想而已,因为现在修真境的排列和心法都历经了数千年的总结和完善。 面对九婴的惊异,火公道:“看来,真元合体不是从吐纳境升到罡气境的唯一路径。” 据火公的说法,九婴的潜能尚未完全发挥出来,目前对他最重要的,便是补上一课,这一课就是真正的真元合体。他根据九婴的情况,再结合神武境的修真心法,编辑出一套让角龙真元彻底合体的心法。 “记住,在用后天心法进行合体真元的过程中,会很痛苦。但是若不能坚持下来,你的修真也许永远就停留在御剑境。幸好,你已经有些基础,身体上应能承受得住,所有这一切成功与否,就靠你自己的意志了。” 九婴在这一天一夜中,一直在用这种心法坐禅。他完全相信火公的话,却没有料到使用这种心法时竟是无比痛苦。 全部的元神都收敛入体内,艰难地,逐步地与角龙真元一点一点地融合。实际上,九婴进入了短时间的闭关状态。此时的修真者没有一点防御能力,幸运的是,他身边坐着的,恐怕是梵原修真界最强的闭关护法。 九婴在深夜终于唤醒了角龙真元,清楚地感觉到它痛苦的吟声从身体深处传来,并且不安地四处乱窜。 似乎恼怒于九婴的运功打扰了它安静的休眠,角龙真元毫不客气地冲出了丹田,在躯干内四处游走。所过之处,如火烧刀刺。九婴依照心法,牢牢守住通往四肢和头部的经脉,任凭它一次次撞击,每一次都是裂体之痛。 角龙真元想通过肢端冲出体外而不能,便开始在五脏六腹间游动,它化为气带,开始漫无目的地快速穿刺九婴的躯体。这种感觉若不是经身经历,很难体会,九婴几次都想放弃,却都想起火公“永远停留在御剑境”的警告。 万刃加身的感觉,使得九婴在超常的强忍下逐渐麻木,身体几乎进入假死的状态。但他的意识仍很清醒,一遍遍地运行心法,将体内带着血气的真元气尽量与角龙真元揉合。角龙真元有一条变为数条,由数条变为数十条。每一次真元分身,都让九婴承受了几倍的痛苦。当角龙真元变为几百条时,他的身体完全失去知觉了。就如一个旁观者在躯体的大壳里搅着鸡蛋。 火公坐在九婴对面,静静地看着九婴。他知道,九婴已进入了噩梦一样的入定状态。 九婴的表情随着体内的痛苦而痛苦,额上沁出汗珠。到天明时,汗已经不见了,全身如一个蒸笼,热气腾腾。因为入定,他没有因体力的大量透支而倒下,而是以运功心法苦苦地支撑。 到了中午时分,也就是叶儿等人正心急如焚地到处打探新弟子的行踪时,九婴开始不能自制地抽搐。这种痛苦的抽搐进行了约一个时辰,终于停止。而此时的他,已在七八个时辰内瘦了一圈,唇色发白。 到了次日晚间,九婴仍然维持着坐禅的姿势,他的头已无力抬起,体力完全无法再透支了,身体失水过多使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。终于,一口鲜血喷在了身前的衣襟上。在经历了一昼夜的痛苦之后,九婴终于向后倒去。 火公一直很安静地观察九婴,直至他吐血倒下,这才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。 九婴呕血倒下之时,叶儿等三人正悄悄地跟上公王孙。 公王孙并没有离开木屋区,而是在一块平地上停了下来。 三人赶忙伏在地上,屏住声息。却见他一遍又一遍地习练日间房烛所教的武技,之后便是练习罡气的运用。野凌心道,公王孙的身法腾挪比来岛前灵活了许多,罡气也运用自如,看来直逼御剑境了。公王孙直练到大汗淋漓,这才往回走去。三人一直跟着他,直至公王孙进屋,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古怪。 一晚的端守,等来的却是毫无结果,叶儿心中着急,一回到木屋,便往尹喜身上撒气:“都是你,白天不好好排查,结果白跟了公王孙一晚。” 尹喜知她是心急九婴的事,也就不加辩解,只道:“公王孙平时总是一副不大用功的样子,他不会是发现有人跟踪,这才带我们兜了个圈子吧?” 野凌摇头道:“不可能,我们跟的距离如此之远,公王孙目前的功力很我差不多,不应会被查觉。” 叶儿的气撒够了,问道:“那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?” 野凌道:“看来,公王孙并不是书贼。不是还有几个新弟子没问过情况吗?明天继续查。” 叶儿急道:“剩下没查的都没什么可能了,我觉得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。” 野凌道:“别着急啊!我们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,至少是排除了公王孙的可能性。照这样查下去,总会有结果的。” 尹喜道:“对,大不了我们一个一个地跟,也就十几个新弟子。” 叶儿道:“好,我们从明晚开始分头行动。白天我们就划定好跟踪对象,晚上分头跟踪。这样,一晚就可以把三个弟子的行踪搞清楚。” 野凌道:“这样不妥。其实今晚我们的运气还不错,公王孙若是今晚不出来练功,岂不是还要跟他一晚?那人也不是天天潜入书阁,这样算来,我们一晚并不能真正排除三名弟子的嫌疑。我看还是先逐个排查,再锁定跟踪的好。” 叶儿恼道:“逐个排查是没错,但太慢了啊。”她一心只要九婴早日从战神阁出来。 野凌道:“我还有个顾虑,书阁之事发生在北冥杀手大批潜入梵原的当口上,总感觉那人很可能是北冥的修魔者。要打入金刚密迹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,我们行动时还是在一起比较好,这样安全些。” 尹喜叫道:“野凌,你是江湖越老,胆子越小了。若真象你所说的,修魔者潜入密迹岛,那害怕的也应是他,而不是我们。” “新弟子的功力我们都见识过了,再怎么样,打不过也逃得过。”叶儿也觉得野凌是过于小心了,但并未正面反驳,她道:“不过尹喜也应该再把那些弟子查探仔细了。明天白天还是继续排查吧,我们分头行事。”她心里较急,而且对她来说,女弟子这一块已经排查完了,去查男弟子多有不便,于是心中已有了自己的一番打算。 野凌见叶儿同意了,也就放下心来。他想九婴目前不过是被软禁在战神殿,书阁之事未明了前,火公肯定不会轻易施罚,查书贼之事还是小心为上。他在修真一途上从来是循序渐进,做足笨功夫,平时处事做人自然也依照这个标准。 尹喜几次三番被怀疑排查不细,心中虽然不服,但也渐渐地对自己怀疑起来。他决定明天一定要把这探子的功夫做细。 叶儿回到自己屋里,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早日查到书贼。她已经决定单独行动,趁着尹喜和野凌继续查探时,继续埋伏在木屋区到书阁的必经之路上——这应当是个最笨,也最有效的办法。她翻来覆去,心头只想着九婴,怎么也无法入睡。 和叶儿一样无法入睡的还有火公和九婴。 火公见九婴呕出血来,心中大喜,上前为他把脉。九婴的脉息微弱,但却较一般修真者更为平缓,呼吸虽慢了些却很悠长。血神力与龙元力已查觉不到,火公知道,角龙的真元已与九婴彻底合体了。 九婴睁开眼睛,喝了几口水,问道:“长老,我成功了吗?怎么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。” 火公笑道:“成了!你要是现在觉得精力充沛,那才是我担心的呢。角龙真元在受神武一怒的重击之后就受损了,这一段时间,它也许是躲在你丹田之中自行恢复。它的真元力太强,我本不敢让你强行运功合体。但与龙元真正合体是迟早要做的事,又正值它的力量衰弱之时。若在它最活跃时合体,恐怕即使是耗尽你的真元,也无法融合,反而有反噬之险。你现在感觉虚弱,正是因为龙元合体,它的伤尚未痊愈,与你合体之后,伤势自然就转嫁到你身上。” 九婴喝了水之后,感觉体力恢复了些,坐起了身子。他第一时间想起的便是叶儿,问道:“我一天没回木屋,他们该着急了吧。” 火公笑道:“年轻人情字难了。罢罢罢,人之有情,也是修真大道。你不必担心,房堂主已告知众弟子你在此调养之事。现在对你最重要的是,治好伤,以免留下后患。” 九婴知道强行运功,若不好好调养,会后患无穷,因此也安下心来。火公一面为九婴疗伤,一面传授了他神武境的心法。九婴此时虽然刚刚将体内所有真气融会贯通,而且还伤势较重,但合体之后的体质已非之前可比,御剑境后期的修为一点都没有受损,反而略有向上腾跃之势。 为了让九婴在运功调养时能够排除一切干扰,火公为他护法的罡气防御阵一直没有撤去。这段时间里,无论叶儿等人怎样为他担心,都无法以传音珠联系。 第十五章 魔煞之手 三人讨论了一晚,仍不能缩小怀疑范围。 龙元之伤转嫁到九婴真身上之后,伤势由内潜转为外露,疗伤便显得较为容易。留在战神阁的第二个晚上,在火公的指点下,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。依照神武境的入境心法,九婴开始了对修真境界的又一次提升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自九婴进入战神阁以来,房烛并未停止对书阁之事的追查。他也把排查的范围定在新弟子中,在武技课上,让新弟子们相互交手,观察他们的真实功力和进境。书阁的牍板所记载的都是神武境之后的功法,之所以禁止弟子进入,就是怕他们抗拒不了高层功法的诱惑而越境练习。之所以没有对书阁采取监察措施,是因为他还不想这事闹得全岛皆知。 然而一天多的时间,房烛并未发现有任何弟子出现越境练功造成的走火入魔之像。他并不心急,潜入者并未破坏书阁中的牍板,显见是不想留下痕迹以便长期窥探。牍板的心法对修真者来说是无上诱惑,来了一次就必有二次。再者,房烛心中对九婴还有一点怀疑,他真希望九婴能对他说“这事是我做的”,这样,至少与修魔者的潜入相比,并不会对金刚密迹造成危害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尹喜和野凌仍在逐一拜访新弟子,他们已经扩大了调查范围——凡是平时有可能接触到新弟子的同门,都在这范围以内。 两天没有见到九婴,战神殿里根本透不出一点消息,叶儿心急如焚——为防止干扰,火公将九婴的传音珠都封闭了。她在早上一直在木屋区的东面活动,时刻注意着周围的人。在一无所获之后,按照自己昨晚就想好的计划,她悄悄地潜伏在林间灌木中。这片林,离木屋区有数里之遥,正是通往书阁的必经之路。独自在灌木林间潜伏是极其枯燥的事,但是身边没有九婴,叶儿本就觉得做什么事都是一样无聊。 尹喜和野凌忙了大半个早上,也没有新收获,回到屋里又商议了会儿,却不见叶儿来碰头。尹喜从怀中取出联系叶儿的传音珠,输入真气,朝珠子说道:“叶儿,我是尹喜,你在哪儿?” “我在木屋区外的林子里。”叶儿在传音珠里的声音清晰地传给尹喜。 野凌急道:“她说什么?”第三者是听不到传音珠里传来的声音的。 尹喜道:“她在你们前次伏堵公王孙的林子里。” 野凌皱眉道:“也好。你告诉她小心点,离远点,万一遇上书贼不要现身。” 尹喜照野凌的话交代了叶儿,叶儿苦笑道:“别担心了,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?一会儿,下堂的武技堂课要开始了,我马上就回去。” 日头快爬到头顶,下堂的武技课是排在中午时间的,尹喜和野凌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九婴此次在战神殿的修行有惊无险,终于在御剑境的后期圆满完成了全身元气的大贯通。火公颔首微笑,解去了为九婴设置的护法罡阵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武技课马上要开堂了,叶儿从灌木丛中站起,便要返回木屋区。 正在此时,一条人影向书阁方向急掠而去,叶儿急忙伏身。武技堂主房烛此时是不可能来书阁的,而那人影绝不是火公。她知道这应该就是书贼了,但那人身法奇快,根本就来不及看清他的面目。 叶儿顾不上太多,一心直想看清那人模样,便起身随那人向书阁奔去。 那人极是警觉,数次停下,却没有回头。叶儿也几次藏身,不敢出一口大气,此时她已看见那人穿着黑绿麻衫,因距离太远,又有树木相隔,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。 直跟到书阁之下,那人不见了踪影。叶儿在树后藏了一会儿,仍未听见动静,心中诧异:“难道此人并不是要来书阁的?” 武技课马上就要开堂,她转身按原路赶回。 不料,刚才跟着的那人挡在身前,阴冷冷地道:“为什么跟着我?” 叶儿回头直视那人,道:“原来是你!”她早知书贼便在新弟子中,但一见之下还是出乎意料。 那人的修为远胜叶儿,因此发觉叶儿跟踪后,料定自己已被发现,直至到书阁下打了个转,绕路潜回叶儿身后,才确定并无他人。 那人道:“你在这儿又是干什么?” 叶儿道:“九哥因为书阁之事被火长老关在战神阁。你跟我回去见火长老吧,我们会替你求情的。” 那人倒有些诧异,道:“想不到火公已知有人来过书阁,我还以为够小心了。这些老家伙,口风也当真是紧,我竟没有一点察觉。” 叶儿听他口气不善,根本就没有跟她回去的意思,心想大错特错。她本以为是弟子为偷窥高深功法而潜入书阁,没想到这人言语中却对火公等完全没有尊敬之意。她问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 那人道:“小姑娘其实挺聪明的,就是太嫩了些。我是毕魔帅帐下千魔使铁冰河,今日你能死在我的手里,也算不冤了。” 叶儿一听他竟是北冥千魔使,知他修为不下于神武境,自己纵然有心逃走也已没有可能,心头反而平静下来,道:“真真假假,好歹我们也是同门一场,你动手时利落些……我的母亲远在千里之外,我想和她最后说句话。”说着,便拿出传音珠。 铁冰河随杀手团潜入梵原后,负责化名潜入金刚密迹,因此对梵原的情况也做了详细的了解。他也听说过传音珠,但对它的使用并不清楚。此时虽然杀心已起,乍一看到传音珠,也不禁一呆——有时,人的好奇心会胜过一切欲望。 铁冰河罡气暗运,只待叶儿稍稍透露出他的行踪,便出手毙杀。 叶儿见铁冰河眼中凶光毕现,知道机会一纵即逝,向传音珠输入真气。此时,她已知必死,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只有那一个朝夕相处、魂萦梦绕的九哥。一行清泪,自叶儿的眼中面颊而下,凄美异常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九婴的护法罡阵一被解开,便问道:“火长老,我到战神阁多久了?”他在这二十个时辰中,都在全力与龙元相抗,精神封闭,竟不知昼夜更替。 火公笑道:“一天两夜,总算是大功告成了。” 九婴没料到时间竟如此之久,拿出传音珠,想告知叶儿,让她放心。 传音珠此时尚未输入真气,却已开始放光,里面传来叶儿的声音。 “叶儿爱你……记住叶儿吧,她永远……和你在一起。” 九婴越听越不对劲,隐隐听出她的语气中带着绝别之意,急道:“你在哪里?你在哪里?” “书阁……”叶儿的声音嘎然而止。 这一声显是被旁人所断,九婴知叶儿必在极度危险之中,霍地站起,向战神阁门外冲去。 未过门槛,迎面一个罡盾向他罩来,力道强横,前所未见。九婴龙元合体,已今非昔比,闪身让过,仍是朝门外冲去。那罡盾一压不中,便消为无形,竟收发自如。 “房烛,住手!”火公制止了房烛对九婴的攻击。刚才房烛在武技课上点卯,发现叶儿不在。弟子因病缺课,也是常事,但他询问了与叶儿同屋的女弟子,仍是不知下落。他心知叶儿与此次九婴书阁之事关系密切,因此不敢怠慢,堂课也暂且撇开,直奔战神阁而来。孰料甫一进门,便看见九婴长身暴起,直向他冲来。猝不及防之下,罡盾出手,到火公出声喝止之时,他也看出九婴并无攻击他的意思,便收回了罡盾。 火公此时心中也是大异,他刚才并未听见叶儿在传音珠中与九婴说了什么,但九婴在他面前突然抢门而出,必是事关重大。他取出金轮,对房烛道:“跟上九婴。” 其时正值正午,密迹弟子们大多在木屋区的空场上,却见空中嗖嗖几声,一前二后,三条人影御剑直往空中划过。后面两人,依晰便是大长老火公和武技堂主房烛。除有大事发生,否则不会劳动两位师长御剑出阁,顿时,众弟子一片哗然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尹喜和野凌忙了一个上午,却颗粒无收,正在郁闷之间。野凌忽然道:“我们自认对新弟子的排查都做得很细,却没有一点结果,难道是最初的范围限定就出错了?” 尹喜从未象野凌那样严谨地考虑一件事,随口道:“也许,那人便在我们的排查名单中,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。” 野凌听了尹喜的话,细细思索,自言自语道:“难道是他?目前只有他的行踪我们得不到一点线索。” 尹喜问道:“谁啊?我们每个新弟子都查过了啊。” 野凌道:“你还记得公王孙吗?他每晚都离开木屋,是以不会知道同屋的行踪。可是我们就是没有继续查过他的同屋扁鹤啊!” 尹喜一拍大腿,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 二人正为这点突破欣喜之际,也看到了九婴等三人从空中御剑而过的情景。 野凌一怔,叫道:“不好,是书阁方向!叶儿出事了!”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叶儿听到九婴关切的声音,只来得及回了“书阁”二字,便被铁冰河的灰色罡气击中。传音珠本就刚脆,立时碎为几块。 铁冰河却并未取她性命,问道:“不必多说了。你刚才是和谁说话?” 罡气境修真者在北冥千魔使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,铁冰河只是轻轻一挥,叶儿便身负重伤,完全没有了逃生的机会。 叶儿没有回答铁冰河的问话,她还在回想九婴刚才急切的声音,“他心中是爱我的,他心中是挂念我的,我知道,我听得出来。”一缕鲜血自她的嘴角流了出来。 铁冰河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行踪已被叶儿透露出去,便消去了击杀叶儿的想法,他要等一等,若真是行踪败露,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弟子,便是他手中的人质。 空中几声长啸,叶儿没有回头,泪流满面,对铁冰河悠悠道:“他来了。” 御剑而来的正是九婴。铁冰河抬头一看,大惊失色,一把拉过无法挣扎的叶儿,罡气凝于掌中,如火焰燃烧,蓄势待发。使这位千魔使大惊的不是九婴,而是他身后的火公和房烛。但叶儿口中的他,却只是指九婴,在她心里,只要九婴在,所有一切都会解决——包括替她报仇。 飞近的九婴、火公和房烛,都看清了眼前的情景:叶儿显然身负重伤,正在一个修魔者灰色罡焰的掌握之中——灰焰时灰时白,铁冰河的修为已可以控制罡气的色彩。这个修魔者,便是今年春试招进的新弟子中最寡言少语的扁鹤。 房烛怒道:“魔煞焰!扁鹤,原来是你!还不放了瑶叶儿!” 铁冰河笑道:“我叫铁冰河,不叫扁鹤。我也不会放了这小姑娘,否则我怎么离开这里?” 投鼠忌器,火公心里也是犯难,一面是金刚密迹的弟子,还是摩崖长老托付于他的,一面是窥视过书阁牍板的修魔者——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,一旦让他离开,密迹的上乘修真功法便要流入北冥。 房烛已喝道:“你这魔人好大胆,你自恃能从我手下活着离岛吗?一个女弟子重要,还是书阁的牍板重要?你放了瑶叶儿,或许我能饶你不死。” 铁冰河手中灰焰翻腾,仰天笑道:“我还道金刚密迹果真是以慈悲为怀!看来,一条活鲜鲜的人命,在你们眼中,也远不及那功法重要啊。饶我不死?我倒相信房堂主一言九鼎,但让我在封印中活上万年,又有何趣味?” 九婴听房烛说得强硬,心中大急,对铁冰河道:“你千万不要伤了叶儿,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。” 房烛一听,心叫不好。刚才对铁冰河出声恐吓,只是为了让他失去战意,不再以叶儿的性命相挟。而九婴此时关切出声,便让铁冰河看出他与叶儿情意非同寻常。魔煞焰在修魔功法中是千魔使以上修炼的,相当于梵原修真者神武境修为,铁冰河要杀叶儿,只是举手之劳,任凭火公那样的傲世功力,也鞭长莫及。 铁冰河道:“九婴,想不到你与瑶叶儿倒是情意深长啊!”他自入密迹门后,一心只放在书阁牍板上,并不太清楚二人的恋情,“但是,你怎么让我离开密迹岛呢?” 九婴转对火公与房烛道:“求二位师长手下留情,放了这魔人吧。弟子从此做牛做马,定当将功赎罪!” 叶儿素知九婴性情刚硬,见他肯为自己恳求房烛,心中又喜又悲:“九哥肯为我做一切事的。他是肯为我做一切事,我们却不能再在一起了。”铁冰河手中的灰焰和自已身上的伤痛都似乎与她无关了,只是含笑看着九婴。 火公虽知牍板之秘关系重大,但看着叶儿看着九婴的神情,心下不忍,对铁冰河叹道:“你去吧,留下那孩子。”房烛先前说得强硬,此时却也深受二人情意感染,见火公出声应诺,也不再多说。 九婴欣喜若狂,转对铁冰河道:“你留下叶儿,便走吧!” 铁冰河狂笑道:“你当我是三岁孩童?放下瑶叶儿,我还能出岛?” 此时,野凌与尹喜也已赶到,看到眼前景况,呆立当场。 只听房烛冷冷道:“铁冰河,我师尊是何等样人?岂会出尔反尔,你只管放心走好了。” 铁冰河哪肯信他,道:“离岛之后,我自会放她。” 九婴怕铁冰河失信,道:“那你可将我替她。” 铁冰河道:“我也知你现在功力超过了一般弟子的御剑境修为,再经火大长老指点了这几日,我是不敢挟持你的。”九婴入战神阁的事已传遍密迹岛,铁冰河正是趁着火公坐镇战神阁、房烛开武技堂课之际要潜入书阁,却不料遇到叶儿,事情败露。 九婴急道:“我可以自废修为,只求你放了叶儿。”手运罡气,便要自残身体。在场诸人全没料到九婴会这样不顾自身,都静了下来。 铁冰河也是一怔,随即道:“我也敬你是个有情有意的人,比那些伪善君子好得多了。也罢,只要你自废修为,我就将瑶叶儿放了。” 其实在他手中,人质是叶儿还是九婴并无区别,但九婴是梵原近二十年来修真者中的新秀,进境奇快,能让他自废功力,对北冥总是多些好处。 全梵原的战神境以上人物约在十人以内,神武境修真者也不过数十人。九婴的修真进境神速,直指神武境,少了这样一人,北冥在战场上便可少用到一个千魔使与之抗衡。 叶儿始终不发一语,她一直是在场的人中,最平静的一个。从落入铁冰河掌握的那一刻起,就已萌生了死志。 早年摩崖的教育,使她深深了解梵原与北冥的形势。梵原一直倚以抵御北冥的,不是据岭,而是较修魔者更强的修真法。而梵原最强的修真功法,一直掌握在梵帝、摩崖与金刚密迹之中,三者各有所长,尤以金刚密迹为尊。一旦金刚密迹的功法为北冥所知,桑河堡前线的形势就会大变。千千万万梵原修真者将会被践踏在北冥冰兽骑兵的铁蹄下。